
冬去春来,人间依旧,岁月已老。
故地重游,草木依旧,佳人已不再。
--01--
江楼感旧
赵嘏gǔ 〔唐代〕
独上江楼思渺然,月光如水水如天。
同来望月人何处?风景依稀似去年。
有人说,这是赵嘏写给朋友的,也有说是怀念恋人的。我们姑且当作后者,因为,关于赵嘏,的确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。
赵嘏年轻时就很有诗名,曾因“惨星几点雁横塞,长笛一声人倚楼。”被杜牧大为赞赏,称他为“赵倚楼”。
赵嘏有一美丽异常的爱妾,在中元节这天,随众多善男信女到鹤林寺进香,谁料,被骑高头大马的浙帅看中,当即就抢了去。后来,赵嘏听说这个不幸的消息后,伤心地写下:
寂寞堂前日又曛,阳台去作不归云。
当时闻说沙吒利,今日青蛾属使君。

因为这首诗关系到赵嘏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,很快就传开了。浙帅听说后,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,于是就把人给赵嘏送了过去。赵嘏和爱人相见后,二人抱头痛哭。谁知,哭了一夜后,女子就香消玉殒了,留给赵嘏的只有绵绵不绝的思念。
我独自登上江楼不由得思绪万千,眼前月光皎皎如水流淌,江水澄莹如天。曾经与我一同来此赏景观月的人现在在哪里呀?这儿的风景一如去年,没有变化。

--02--
沈园二首·其一
陆游 〔宋代〕
城上斜阳画角哀,沈园非复旧池台。
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
斜阳下城墙上的画角声仿佛也在哀痛,沈园已经不是原来的池阁亭台那座令人伤心的桥下依然碧绿的春水,曾经照映出她那么美丽的身影。
陆游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和发妻唐婉白首到老。
在陆母的干涉下,陆游不得已休掉妻子唐婉。但是旧情难忘,陆游在外面置办一座小房子,将唐婉藏匿其中,只等自己高中进士,功成名就时再去求母亲。但是,很快就被陆母发现。她严厉斥责儿子,只一味沉溺儿女情长,不思进取。陆游无法,含泪将唐婉遣回娘家。

陆游和唐婉离异后,唯一一次相见,就是发生在沈园里。那一刹那的欢喜和永恒的悲哀都刻印在了这个园子里。
那是一个春天,心绪低迷的陆游来沈园游玩,漫不经意间邂逅再次嫁为人妇的唐婉。伤心之余,陆游在墙壁上题写下一支《钗头凤》:
红酥手,黄縢酒,满城春色宫墙柳。
东风恶,欢情薄。
一怀愁绪,几年离索。错、错、错。
春如旧,人空瘦,泪痕红浥鲛绡透。
桃花落,闲池阁。
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莫、莫、莫!
从此之后,陆游再未见过唐婉。在岁月的变迁中,沈园也三次易主。坏壁无由见旧题,曾经题写的诗词也在岁月斑驳中被风雨销蚀。

陆游的《沈园二首》写于沈园邂逅唐氏四十多年后。岁月流逝,缱绻之情丝毫未减,反而随岁月之增而加深。
“城上斜阳”,不仅点明傍晚的时间,而且渲染出一种悲凉氛围。斜阳惨淡,给沈园也涂抹上一层悲凉的感情色彩。
“画角哀”是听觉形象。“画角”是一种彩绘的管乐器,古时军中用以警昏晓,其声高亢凄厉。“哀”字是诗人悲哀之情外射所致,是当时心境的反映。
“沈园非复旧池台。”四十多年间,不仅佳人已香消玉殒,沈园也三次易主,池台景物也不可复认。
陆游多希望沈园的一池一台仍保持当年与唐氏相遇时的情景,以便旧梦重温,借以自慰。但现实太残酷了,今日不仅心上人早已作古,连景物也非复旧观。诗人此刻心境之寥落,可以想见。

“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”但是诗人并没有就此作罢,他仍竭力寻找可以引起回忆的景物,于是看到了“桥下春波”一如往日,感到似见故人。只是此景引起的不是喜悦而是“伤心”的回忆:“曾是惊鸿照影来”。
四十四年前,唐氏恰如曹植《洛神赋》中所描写的“翩若惊鸿”的仙子,飘然降临于春波之上。她是那么婉娈温柔,又是那么凄楚欲绝。离异之后的不期而遇所引起的只是无限“伤心”。
四十多年过去了,诗人的“一怀愁绪”,仍旧绵绵不绝,但一切早已无可挽回,那照影惊鸿已一去不复返了。

--03--
回乡偶书
贺知章 〔唐代〕
离别家乡岁月多,近来人事半消磨。
唯有门前镜湖水,春风不改旧时波。
已经离开家乡很多年了,回家后才感觉到家乡的人事都已变化太多。只有门前那在春风吹拂下泛起一圈一圈涟漪的镜湖的碧水,还是旧时模样。
人们都说,贺知章是大唐最会做官的人。他的一生,经历了神龙政变、唐隆政变、先天之变。无数大臣被贬官革职,甚至人头落地。而贺知章,一次次在低调谨慎中躲过浩劫。
八十六岁时,贺知章辞官回乡,太子率百官相送。这样的人生际遇,在大唐,找不到第二个。
人到七十古来稀。贺知章回到家以后,通过与亲朋的交谈得知家乡人事的种种变化,在叹息久客伤老之余,又不免发出人事无常的慨叹来。

“离别家乡岁月多”,诗人之不厌其烦重复这同一意思,无非是因为一切感慨莫不是由于数十年背井离乡引起。
“近来人事半消磨”,包含了许多深深触动诗人感情的具体内容,“访旧半为鬼”时发出的阵阵惊呼,因亲朋沉沦而引出的种种嗟叹,无不包孕其中。
“唯有门前镜湖水,春风不改旧时波。”镜湖,在今浙江绍兴会稽山的北麓,周围三百余里。贺知章的故居即在镜湖之旁。虽然阔别镜湖已有数十个年头,而在周围春色中镜湖的水波却一如既往。
诗人独立镜湖之旁,一种“物是人非”的感触自然涌上了他的心头,诗人以“春波不改”反衬“人事消磨”,强调除湖波以外,昔日的人事几乎已经变化净尽了。在湖波不改的衬映下,人事日非的感慨显得愈益深沉了。

--04--
山房春事
岑参 〔唐代〕
梁园日暮乱飞鸦,极目萧条三两家。
庭树不知人去尽,春来还发旧时花。
梁园之中夕阳已西下,只有点点乱飞的乌鸦,放眼望去满目的萧条,零零落落三两户人家。园中树木你怎能知道,人已散尽失去了繁华,一年一度春风又吹过,依然开着昔日的鲜花。
这是一首吊古之作。西汉时期,梁孝王曾在梁园中设宴,一代才人枚乘、司马相如等都应召而至。到了春天,更见热闹:百鸟鸣啭,繁花满枝,车马接轸,士女云集。
就是这样一个繁盛所在,如今所见,则是:仰望空中,晚照中乱鸦聒噪;平视前方,一片萧条,唯有三两处人家。当年“声音相闻”、“往来霞水”(枚乘《梁王兔园赋》)的各色飞禽不见了,宫观楼台也已荡然无存。
梁园之中,昔日的人间繁华早已不在。但是,春来树木依旧,繁花满枝,春色不减当年,它们偏在一篇萧条中开出当年繁盛的花朵。
诗人感情沉痛,出语却极其含蓄,今古兴亡、盛衰无常的感慨自在其中。也只有经历了安史之乱的沉痛打击的大唐,才能出现这样震撼人心的诗歌。

--05--
望江南·多少恨
李煜 〔五代〕
多少恨,昨夜梦魂中。
还似旧时游上苑,车如流水马如龙。
花月正春风。
有多少遗恨呀,都在昨夜的梦魂中。梦中好像我还是故国君主,常在上苑游乐,车子接连不断像流水一样驰过,马匹络绎不绝像一条龙一样走动。花好月圆春风醉人。
李煜,难为人间之王,却极称“词中之帝”。一个诗人,偏生投胎到帝王家。投胎到帝王家也就罢了,做个闲散王爷也好,可偏生他出生后,他的五个哥哥都莫名其妙的去世,上帝硬生生地将皇位扔到他的头上。命运就是这么神奇。
三十九岁那年,他从一国之君成为阶下囚,开始了被囚禁的生活。前后云泥之别的生活给他的心灵带来巨大撞击,使他的词风也有了很大的转变。在词作中,他极力书写对故国的怀念,和阶下生活的愁苦。

“多少恨,昨夜梦魂中。”我有多少的恨啊,昨夜梦中的景象。
“还似旧时游上苑,车如流水马如龙,花月正春风。”还像以前我还是故国君主时 ,常在上苑游玩,车子如流水穿过,马队像长龙一样川流不息。正是景色优美的春天,还吹着融融的春风。
曾经,他无数次在上苑之中游玩,印象最深的热闹繁华景象是“车如流水马如龙”。在“花月正春风”的季节里,他生活得是那样的美好、无忧无虑、春风得意。
诗人通过对对往昔繁华的眷恋,表达今日处境的无限凄凉。往日越是繁华热闹,现在的悲哀越是浓重;对旧日的繁华眷恋也就越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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